中國水產門戶網報道 “‘報到魚’還沒來!去年三月初它們就來了。”4月6日,長江張家港江段,捕刀魚的朱小桂很著急。這天,從南通到南京,沿江漁民都在等“報到魚”。
清明已過,為大隊人馬探路的“報到魚”遲遲未來,意味著今年刀魚漁汛即便能來,也比去年遲到一個多月。這罕見的事令人不安。
“收魚的,比捕到的魚還多” “明天小潮汐,刀魚該來了。”3月23日,上海崇明縣漁民周關生守在船上神情凝重,“天冷,魚還沒到。一個潮水,撈了兩條小魚。去年這會能捕十多斤!”
他身處的長江入海口,素有“黃金漁場”之稱。每年春分過后,刀魚從大海聚往這里,洄游上千公里,到安徽江段產卵。
撒網多半碰運氣。“跑一個潮水,要三四百元油錢。20來天打了7條魚,賣了1400元。燒油加補網花了1萬元!”3月21日,長江靖江段,靖江漁民洪愛國說。
“收魚的,比捕到的魚還多!”這天,靖江漁業四分公司經理徐志洪指著二十幾條刀魚說,“今年魚少,魚小。二兩重的,就算大了。我們30多條船幾天就捕到這點魚。一個潮水,三分之二捕不到。像老周,今天碰到一條四兩四的,賣了1600多元。可他之前連撒八網,網網空!”
物以稀為貴。今年刀魚身價比去年翻了一番以上,刷新歷史記錄。徐志洪說,“今天(21日)收刀魚,靖江船頭價3700元一斤,我賣出去,一斤4000元至4500元。”而4月3日,當地刀魚船頭價攀至今年最高點:6200元!
刀魚身價如坐火箭,漁汛卻遲遲未來,這就很難成市。在滬、蘇沿江城市,刀魚以漁民→魚販→飯店的方式,手手交易。張家港人蒼玉成每天開著快艇,找漁船挨個收魚:“二兩以上的,4000元一斤,我賣給上海酒店,再加2000元。”
清明之前,吃上刀魚,儼然很有身份。“刀魚再貴,不愁沒人吃,就怕魚少了。魚少時,一天就收幾條。靖江幾百家飯店都為收魚發愁。”3月28日,揚子江大酒店廚師長張國兵說,“30年前,一斤清蒸刀魚八毛錢。之后,一步步往上跑,到2005年過了1000元。今年,幾千元一盤,還有人吃。上海、蘇南老板來,七八個人,每人一條。”
當天,揚子江大酒店清蒸刀魚論條開價:二兩五的每條1980元,三兩的2800元。酒店工作人員說,刀魚幾乎一天一價,“二兩五的,昨天一斤8600元。”
4條清蒸刀魚賣七八千元,對漁民而言,這天價近乎紙上餡餅。“打不到魚,再貴也沒用。”洪愛國說,去年賺了4萬元,今年4000元都難賺到。4月6日,他捕到6條魚,無比焦急:清明已過,船頭價跌至1500元,“漁汛估計4月20日才來,而那是刀魚捕撈截止日。”今年,國家調整長江刀魚捕撈期限,他所在江段縮短了10天。
4月7日,從長江口至南京,漁汛未至。南通漁政監督支隊陳杜科長說,“過了清明,刀魚漁汛還沒到,以往罕見。”
重重羅網,能有多少漏網之魚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從長江口到洞庭湖,刀魚捕撈量曾占長江魚類捕撈量的一半,其中,七成產自江蘇段。而數據顯示,1973年長江刀魚產量3750噸,2002年不足百噸。此后,產量太少難以統計。農業部長漁辦透露,據相關機構調查,去年,滬、蘇、皖捕到240噸刀魚,比前年下降4%。其中,滬、蘇分別為74噸、101噸,同比增長279%、88%,而安徽下降50%。
這條美麗的魚在長江越游越少,而如今,長江刀魚身價猛漲上萬倍,可產量只及當年百分之六。
“刀魚產量呈幾何級數下降!我們對刀魚資源的利用已到極限。”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淡水漁業研究中心研究員施煒綱說。
刀魚越來越少,過度捕撈是重要原因。南通漁民周銀富抱怨,長江口非法捕撈船用深水張網,讓刀魚“斷子絕孫”,“網眼兩厘米大,手指頭長的小魚苗都能掛住!”而長江口,是刀魚入江門戶,每年刀魚洄游季節,非法捕撈船云集此處。船,多來自浙江、江蘇、安徽。
“違法捕撈最猖狂的,還是深水張網。我們一年查處300多起,多是上半年捕刀魚及鰻魚苗。”3月23日,在長江口的漁政執法船上,崇明縣漁政站站長沈士林說。
“深水張網對刀魚殺傷力極大!”農業部長漁辦劉小強說。深水張網布在深水航道與淺水交接處,網深5米,從江面沉入水底,如一道閘門,大魚小魚一網打盡。
早在2004年,國家即在長江禁用深水張網。前年起,每年刀魚捕撈季節,國家組織江蘇、安徽等地及東海區漁政執法船,在長江口聯合執法。前年,處罰174只非法捕撈船,罰款10.9萬多元,清除深水張網148頂。今年,僅3月25日至27日,即處罰非法捕撈船9艘,清理深水張網12頂。
“打擊非法捕撈很困難。為了安全,執法船天黑前進港,他們就夜間作業。還有些船,放小船布網,漁政船發現了,就往淺灘跑。這些船有幾十條。”沈士林呼吁,漁船所屬地加強源頭管理,不讓它們到長江口非法捕撈,減輕末端執法壓力。
“在長江口,哪里是滬蘇交界處,哪里是江海交界處,沒有劃分清楚,存在責任盲區。”省漁政監督總隊直屬四大隊大隊長張建明說,對非法捕撈船,可沒收漁具及漁獲,罰款500元至2萬元,“要罰他款,他拉過小孩,說交給我們;沒收網具,他就要往江里跳。”打擊非法捕撈壓力大,更加凸顯執法力量不足。聯合執法每個航次僅三艘船,覆蓋浩瀚如海的長江口,只能力保短期,長效監管更難。
原因不只是濫捕 “刀魚少了,不能怪漁民!”談起刀魚資源枯竭,受訪的十幾位漁民反對將原因歸為濫捕。
“‘魚過千層網’,捕不盡的!”洪愛國說,“30年前,靖江有上千條船,現在不到十分之一。”他認為,刀魚少了,環境污染及工程建設影響更大。“江水不行了,更嬌氣的鰣魚最先倒霉,二三十年看不見了。刀魚也受不了污染;江邊淺灘原先長滿蘆葦,刀魚進去吃食長膘,發育成熟。可現在,好多江邊用石頭駁岸,沒了蘆葦,刀魚怎么覓食?”
數據顯示,長江流域廢污水排放總量逐年增加。前年排放了333億多噸,三倍于30多年前,其中八成集中于長江中下游——多種洄游性魚類的棲息地、索餌場、產卵場。
“刀魚資源銳減,根本原因是長江中下游環境出了問題。”施煒綱認為,盡管長江水質平均不錯,把刀魚減少跟污染掛鉤尚無科學依據,但在一些局部,哪怕一兩公里水質嚴重惡化,對刀魚可能就已致命,使它們無法洄游到安徽江段產卵。
“涉魚工程影響更大!”施煒綱說,目前,長江中下游開發趨熱,架橋梁,建港口,疏浚航道,對長江生物的影響不可忽視。“橋梁打樁、水下爆破帶來高強度的水下聲,對魚類殺傷半徑達0.5公里-1公里。”“十二五”期間,從長江口到南京,12.5米深水航道疏浚已經啟動,這令他擔憂:“長江下游有不少沙洲,附近水道狹窄,水流湍急,刺激刀魚性腺發育成熟,是刀魚等多數魚類最理想的產卵場、棲息地和索餌場。為了航運安全,提高通行能力,要把沙洲捋直,恰恰破壞了長江魚類的生境!”此外,疏浚拋泥將致長江水質渾濁,破壞浮游生物的生長,讓刀魚難以覓食。他透露,“刀魚一般到安慶段才產卵,那里已難發現親魚。這一路對它們太兇險。”
全面禁捕不能再拖了 “一年就捕一兩百刀魚,滬、蘇、皖水產品總量超過600萬噸,為了保護一個物種,這個零頭不能舍棄嗎?”多位受訪者呼吁,全面禁捕長江刀魚,國家不能再拖了。
自2002年起,每年刀魚洄游繁殖季節,國家對刀魚實行限捕,漁民持證捕撈。為控減捕撈強度,國家要求在2009年基礎上,滬、蘇、皖刀魚捕撈證三年內削減10%。江蘇去年已削減到位。目前,三地捕撈證減至1500多張。
10年限捕效果如何?劉小強說,近兩年長江刀魚資源有所回升。張家港漁政站站長周一海直言,刀魚資源僅維持低水平的穩定。省人大代表、江陰申港三鮮養殖公司總經理鄭金良認為,限捕還是為了“捕”,“刀魚游到哪兒,哪兒允許開捕。真想保護刀魚,就該在它洄游產卵期間禁捕。”
禁捕是否可行?劉小強認為“眼下不現實”。刀魚是長江傳統經濟魚類,是沿江漁民收入主要來源,且這些地區有吃刀魚的傳統,禁捕了,需求還在,價格更高,只會刺激非法捕撈更猖獗。因此,穩定合法捕撈,打擊非法捕撈,較為可行。
“禁捕受阻,是局部利益與整體利益博弈的結果。地方政府總把刀魚當成產業,又不愿看到漁民沒飯吃。”一位不愿具名的專家說。目前,除鎮江等地因工程建設需要,征用漁民作業水面,對部分漁民進行補償、提供就業培訓外,政府主動支付成本,鼓勵漁民轉崗轉產的,省內無先例。上海、安徽情況相同。張建明認為,不解決失水漁民生活,他們只有去非法捕撈。
拯救刀魚,人工繁殖被寄予希望。鄭金良說,經過五年摸索,成功繁殖了5萬尾刀魚。對此,專家表示謹慎樂觀。施煒綱說,“刀魚口味獨特,跟它生在長江,長在大海關系很大。就算人工繁殖成功,人工養殖也難。不把刀魚送到海里轉一圈,口味能好到哪去?如果實現規模化繁殖,把魚苗放流長江,讓它回歸大海,或許是個好辦法。”他強調,一個物種保護得好不好,要看原種保護如何,“人工繁殖要加強,但更要實行禁捕,保護原生刀魚。原種捕光了,人工繁殖的刀魚再多,不代表刀魚資源根本恢復。”
如果少了一條刀魚,對少數食客而言,只少了一道美味;而對長江而言,失去的遠不止一條魚。“長江快成了空江!拯救珍稀魚類,不能再不出手了。”鄭金良說。(鄭其婷 孫巡)
免責聲明:本文在于傳播更多的信息,并不代表本網觀點。本文不保證其內容的準確性、可靠性和有效性,本版文章的原創性以及文中陳述文字和內容并未經過本站證實,對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內容、文字的真實性、完整性,數據的準確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證或承諾,請讀者僅作參考,并請自行核實相關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