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新紅鏡鯉
雙節將至,許多家庭已經開始準備過節用品,一桌豐盛的飯菜是中國家庭過節的重頭戲,而席上的那條魚往往是全桌的點睛之筆。魚在中國的飲食文化中承載著許多美好的寓意,同時,魚也是中國人攝入優質蛋白質的主要途徑之一。
俗語說“吃魚吃蝦,天津為家”,本意是指天津水系眾多,漁獲豐富,天津人擅長烹制水產,現如今這句話依然成立,但有了新的含義。天津雖然不是水產養殖大市,卻為全國至少26個省市輸送魚苗,這些魚苗來自位于寧河區的國家級天津市換新水產良種場,其中絕大部分是換新自己培育的獨家品種。育種的專家叫金萬昆,今年已89歲高齡,搞了一輩子淡水魚選育的他,以育好魚、育平價魚為原則,為普通百姓守住了桌上一條魚,也為千千萬萬的淡水養殖戶守住了養家糊口的生計。
捕魚出身 “被逼”做育種
1932年,金萬昆出生于一個貧苦的漁民家庭,他與父母住在一條小船上,終日漂泊在水面上。每當看到岸上的學生們成群結隊地上學、放學,金萬昆心里也很羨慕,但上學對他來說,是個遙遠的奢望。
金萬昆正在挑選新培育的津新紅鏡鯉
新中國成立后,蘆臺鎮建起漁業互助組,金萬昆被推選為組長,1955年,互助組升級為合作社,更名“蘆臺換新漁業生產合作社”,金萬昆當選社長。因為工作出色,1957年金萬昆受邀出席河北省先進單位表彰會,獎品是3000尾魚苗。“這些魚苗都是從長江里捕撈上來的花鰱、白鰱,1955年以前,北方幾乎沒有花鰱、白鰱,草魚也很少,主要食用的是鯽魚、鯉魚,還有鯰魚。”金萬昆告訴記者。這3000尾魚苗說是獎品,其實是一項新的任務,組織要求金萬昆養好這些魚苗,并向北方推廣。
當時北方還沒有淡水魚養殖場,金萬昆只會捕魚,從沒學過養魚,他憑借自己對魚習性的了解,挖了兩個大坑,將3000尾魚苗放入,沒想到竟然養得很不錯。1958年,鰱魚全人工繁殖技術獲得突破,1959年,金萬昆被派前往江蘇學習白鰱孵化技術,40天學習歸來后,他把所學結合自己的實踐經驗,壘魚池,搞催產,做孵化,結果大獲成功。這項成果被當做喜報逐級上報,不久,時任國家水產部副部長楊扶青來到換新合作社。楊扶青是水產專業出身,并曾被選送到日本東京水產講習所留學。
金萬昆正在挑選新培育的津新紅鏡鯉
起初楊扶青一周來一次,后來變成三四天來一次,金萬昆覺得,領導頻繁來只是為看魚的,便沒有多想,他唯一困惑的是,領導總是問他想干什么。“他老問我‘小金子,你想干嘛?’我說‘我不干著了嗎,養魚啊。’我也納悶,為嘛一直問我這個問題。”金萬昆說。過了段時間,楊扶青終于露出底牌。“他說,你光養魚不行,你得做魚。我的第一反應是部長讓我熬魚給他吃。”說到這里,金萬昆大笑起來。當部長告訴他,“做魚”的意思是培育魚,搞育種時,金萬昆退縮了,“我說我大字不識一升,我怎么搞?但部長說我能搞,就問我有沒有決心。最后被逼得沒有辦法,我說我學學吧,請部長放心,我搞育種。”
為了兌現這個承諾,金萬昆幾十年沒再休息過。
上18天學 育出5個全國漁業主導品種
金萬昆說,自己只上過36個小時的學。新中國成立后,他參加了掃盲識字班,一共上了18天,每天學習2小時。因為文化程度低,金萬昆和專家們站在一起時總覺得自己矮人一頭,組織上派他去江蘇學習時,他一開始也很抵觸,授課內容凡涉及實踐的部分他都能明白,但一涉及純理論知識他就很吃力。“學習時,老師講絨毛激素,我怎么聽都是‘牛媽媽’什么什么。”金萬昆說。
幾乎零基礎的金萬昆向育種科學發起了沖鋒,除了勤奮,他沒有第二條路。憑借識字班所學,他可以按偏旁部首查字典,在農民學校,他學會了漢語拼音。他去書店找育種書籍,自學理論知識,遇到不會的到處求教,幾年下來,字典翻爛了好幾本。金萬昆說,他這輩子唯一對不起自己的就是睡覺時間太少,自從當上了農村干部,就再沒有過過周末。
幾十年的學習讓金萬昆成為育種專家,出版了《淡水魚類雜交種胚胎發育圖譜》等5本專著,在國家一二級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90余篇,先后承擔了26項國家星火計劃、農業科技成果轉化、良種工程等項目。2002年,換新晉升為國家級水產良種場,2013年,換新被農業部批準為全國現代漁業種業示范場和全國水產健康養殖示范場。獲得眾多國家級、市級獎項和資質認證。
幾十年來,換新共培育出11個經國家審定的水產新品種,其中5個為農業部首推的全國漁業主導品種。
吃魚自由 來之不易
中國是水產消費大國,根據2018年中國漁業統計年鑒數據,養殖淡水魚類年產量2540.98萬噸,淡水產品九成以上來自養殖。現在不論何時,市場都有充足的淡水魚供應,然而在幾十年前,中國曾面臨漁業危機。金萬昆回憶,新中國成立后,漁民的捕撈量呈現逐年明顯下滑的趨勢,老百姓買魚從憑票供應漸漸變成了有票沒魚。
1950年2月,第一屆全國漁業會議在北京召開,對恢復漁業生產作出部署,尤其要解決魚苗緊缺,全靠捕撈獲得的問題。楊扶青曾對金萬昆提起過,國內的魚類種群將來是個大問題,當時金萬昆還不太明白楊扶青的意思,當他進入了育種這一行,他才明白楊扶青的眼光是長遠的。人口不斷增長,野生捕撈不可能滿足市場需求,沒有人工繁育孵化,就永遠不能實現吃魚自由,而養殖的前提是選育好的品種,這不僅可以創造經濟價值,更可以創造社會價值。
每年四五月份是繁殖季,換新良種場的院子里車來車往、晝夜無休,全國各地的采購商匯集于此挑選魚苗,長三角及以北的采購商通常自己開車來,更遠的采購商比如四川、云南等地,挑選魚苗后立即裝箱打氧運往機場。2021年,換新售出37億余尾魚苗,創近年新高,魚苗最多時銷往全國30個省市自治區。
吸引采購商的是換新自己培育的品種,金萬昆偏好培育異源交配,即在不同種之間做交配繁殖,這樣培育出的品種往往抗病性更好,營養價值更高,但同時也意味著難度更大,培育周期更長,“研究一個魚,十年八年能成都是了不起的了,多少次一池子全死了,那就從頭再來。”
在國家審定的11個新品種中,津新烏鯽是金萬昆培育最困難的一個品種,該品種由鯽魚和鯉魚雜交而成,通體烏黑,屬于遠源雜交,后代多見夭折、畸形。歷經23年,金萬昆終于將這個品種選育成功。津新烏鯽目前是換新的熱銷品種之一,擁有抗病性好、易養殖、易運輸、營養價值高等諸多優點。
培育大家都吃得起的好魚
9月14日,天氣晴好,金萬昆早上6點半就到了車間,他決定在這一天做津新紅鏡鯉的選魚工作。這是一種還沒有推向市場的新品種,通體金紅色,框型鱗片,食用味道好,也可用于觀賞。在繁育了七八代后,津新紅鏡鯉的品種已經穩定下來,并于2018年獲得了國家審定。
十幾萬尾魚要在一天內選完,金萬昆和工人們并排坐著,面前放著一個裝有少量水的不銹鋼大盆,一盆盆的魚從池中撈起,每次放入分揀大盆二三十條,金萬昆迅速將魚按照大小區分開,工作效率絲毫不遜于那些年輕的工人。中午11點,連續工作了4個半小時的金萬昆被工人們強行要求暫停休息,他拿開搭在膝蓋上的防水衣,緩緩走向車間門口,坐上了工人們給他準備的輪椅,臨走時還不忘看一眼其他工人選魚的大盆。金萬昆告訴記者,選魚工作很重要,個體大小近似才便于飼養管理。
金萬昆今年已經89歲了,2019年11月,他卸任了干了60年的換新黨支部書記一職,如今還擔任著換新水產良種場廠長的職務。每天早上6點多,他都會準時出現在廠子里,廠區的14號池子是實驗池,里面有數種正在培育的新品種,池中的水泥路不足半米寬,金萬昆走起來如履平地。“育種是個受罪的事。”從業幾十年后,金萬昆由衷地說。
14號實驗池
一年四季,育種工作沒有清閑的時刻,春天的繁殖季最為忙碌,四、五兩個月車間燈火通明,所有人都不能回家,全天守在廠子里。產卵池旁邊的兩間小屋子是金萬昆的臥室和辦公室,繁殖季時他每天住在車間里,隨時觀察親魚的狀態,注射催產素,不眠不休。夏天是親魚產后護理的關鍵期,有的親魚已經十幾歲,重達60斤,在金萬昆眼里,這些魚跟自己的孩子是一樣的,“魚也需要坐月子,脊椎動物都是一樣的,生產過后身體虛弱,需要休養,增加營養。”秋季是雌魚魚卵形成的季節,更要注意營養,冬天魚半休眠,要注意給氧。
繁殖季金萬昆在孵化車間里的臥室和辦公室
因為每天都接觸水,金萬昆的指甲很白,甲縫極其干凈,86歲那年,金萬昆還穿著下水褲下水作業,挑選親魚,注射催產素,在冰涼的水里一站幾個小時,從87歲起,工人們不再允許他下水,但他腿疼的毛病早已落下。
金萬昆說,他也知道累,但身上的一份責任讓他不敢停歇。作為一家民營企業的負責人,每當看到全國各地的采購商聚集在換新廠區里時,金萬昆想的不是廠子效益如何,而是換新不能有差池,因為這關系到千萬人的生計,“沒有魚,這些采購商怎么辦,采購商背后的那些養殖戶和他們的家庭怎么辦。”
換新的魚雖然好吃、好養,但是價格都不貴,這是金萬昆的刻意為之,他擔心貴的魚,養殖戶買不起苗,老百姓買不起魚,干了一輩子育種的他,最大的心愿是他培育的魚,能被端上千家萬戶的餐桌,為尋常百姓家增添一盤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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